《村上隆》從出租車司機之子到世界級大師 村上隆的作品創(chuàng)下1億日圓天價的紀錄，讓他一躍成為國際級藝術家的轉變，正是「找對欲望方向，向前奔跑！」 十九歲以前，他是個出租車司機的小孩，家里貧窮，書讀不好，只想畫畫，父母親對他說：「你去學畫也好，將來可以油漆廣告牌?！? 現(xiàn)在，他四十五歲，他的成功故事上過《紐約時報》，他經(jīng)營的藝術創(chuàng)作公司，去年營業(yè)額高達三億美元（約合新臺幣一百億元）。他的作品「727」，去年五月以超過一億日圓（約新臺幣三千七百萬元）高價賣出，讓他成為當前日本作品拍賣價格最高的現(xiàn)代藝術家。 這個人叫做村上隆。也許名字聽起來還是陌生，但提到二○○五年國際品牌LV推出大賣的Monogram櫻桃包，包包上一顆顆鮮艷的櫻桃，就是出自他的手筆，他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「設計櫻桃包圖案」的人。 身分爭議：是藝術家也是商人　買主來畫廊才擺出畫作 很多人提到他現(xiàn)在的成就，但沒人追究過他為何能成為一個富有又成功的國際級藝術家？但在他最新出版的《藝術創(chuàng)業(yè)論》書中，村上隆倒是毫不拐彎抹角的詮釋他自我成功的道路：「找到欲望的方向，向前奔跑！」 欲望，就是他的成功之道。 分析成功人物，「成就動機」是最常被提及的原因。但根據(jù)心理學者分析，成就動機背后還有動機，這更深層的驅力就是「欲望」。欲望并不只一種，但欲望的力量之強，都可能主宰人們行動，影響每個人命運。 村上隆正是少見正視且敢大聲說出欲望讓自己成功的人。他說：「我要金錢的力量」、「我也要世界級的影響力」。這兩個欲望對他而言更是是緊密相連，「經(jīng)濟無法自立，就會變成一顆棋子！」 今年九月，我們在東京見證了這位顛覆藝術家形象，大言疾呼正視欲望力量的人物。 那一天，車子在東京高架道上塞了好長一段時間，終于在東京麻布一棟大樓停下來。麻布區(qū)，是東京的使館區(qū)，地勢比東京其它地方略高，地價則是比其它地段昂貴。我們停下來的地方，是一棟米白嶄新的六層樓建筑，這是世界級藝術家村上隆花費幾億日圓買下，設在東京的「創(chuàng)作櫥窗」：藝術經(jīng)紀公司「KaiKai KiKi」。 村上隆的助理西本京子，先帶著我們參觀，她按下密碼，設在藝術經(jīng)紀公司地下樓層的畫廊安全門開啟。原木的地板搭著干凈的白墻，此時，墻上連一幅作品也沒有。 「沒有作品嗎？」「平常除非有重要的買主來，否則畫也不會掛出來的?！刮鞅揪┳诱Z氣非常禮貌的說道。 「??？！」盡管非常失望，但也印象深刻，把畫廊當做是高效率的商業(yè)空間，只在有商業(yè)機會時才使用，這正是村上隆的作風。 村上隆完全不是人們刻板印象中的那種苦哈哈、過著不在意物質生活的「藝術家」，他大剌剌的表示：「藝術就是商業(yè)?！? 他是日本人，卻有本事打入以歐美白種人為主流的國際藝術市場。他有策略的在日本成立KaiKai KiKi藝術經(jīng)紀公司，將日本視為制作與管理的基地，全職員工和志工約上百人。另外又在全球現(xiàn)代藝術中心——美國紐約市設立分公司，負責將村上隆的「品牌」營銷到全世界。 更重要的是，他打破日本藝術界不與金錢「掛鉤」的價值觀。 村上隆的作品帶著普普藝術慣有的鮮艷色彩與夸張線條，他的作品「727」是只由迪斯尼米老鼠的變形而成，帶著尖牙，說不出可愛或恐怖，在云上騰行著。欣賞他的人，稱他為「日本現(xiàn)代藝術的新希望」；另一方面，外界對他的批評聲浪不斷，日本藝壇批評他模糊藝術創(chuàng)作與商業(yè)的界限，拼湊日本漫畫作品，將自己的荷包賺得滿滿的。 但他并不在意別人的批評，大聲反駁說道：「今天日本的藝術家都是些窮酸、頭腦不好、廉價的人才。若要制作讓人感到興趣的作品，當然要先投資金錢，也要先有錢?！顾敛恢M言，他要金錢、要金錢帶來的創(chuàng)作自由，以及生前就獲得藝術家死后才會獲得的名聲。 窮困出身：買了畫具就沒錢吃飯　為拚第一，每天畫畫超過十五小時 深入了解村上隆的背景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年少的時候，狠狠的吃過缺錢的苦。 「那時的我，大概就是個性陰暗的孩子吧？」東京秋老虎的陽光由氣窗灑在白墻上，村上隆對我們描述自己進入藝術界的第一步。 村上隆從小就是個喜歡畫畫的孩子，在高中畢業(yè)那年，因為覺得自己除了畫畫之外，什么都不會，最后補習兩年，考上東京藝術大學。 那時正是一九八○年代，盡管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已時隔多年，當時日本的社會環(huán)境，還籠罩在戰(zhàn)敗的悲憤之中，父親尤其經(jīng)常向他提起，打仗期間，美軍軍艦將吃不完的糧食往海里倒的情景。有錢國家與窮國的鮮明對比，深烙在孩子的腦中。 那個時代，能夠去學藝術的，多半還是家境優(yōu)渥的孩子，很少有人像村上隆，對每一分錢都要仔細計較。他經(jīng)常只要花錢買了畫具，口袋里就一文不剩，連吃飯的錢也沒有。 年少的村上隆，心中有一股創(chuàng)作的能量燃燒著，加上個性十分好強，為了準備研究所畢業(yè)作品，有好幾個月的時間，他每天畫畫超過十五個小時，畫到右手得到了肌腱炎，仍然不停止。他本來想，自己這么努力，「可以得到第一名了吧？」結果只得到了第二名。他說，那時他甚至不甘心到咬牙切齒的哭了。 拚命作畫，意味著需要更多的錢來買顏料、畫具。求好心切的他，甚至把一筆好不容易得來的獎學金三百萬日圓，全部花在畫具上。但，要求好，要更好的材料，錢永遠缺乏。 「那是一段非常紊亂的日子，紊亂到我已經(jīng)不太記得了?！垢F困，加上與女友的感情并不順利，從大學時期一直到三十二歲的他，生活相當顛簸。受訪時，回顧那段痛苦的年少歲月，他皺著眉、閉著眼，低頭回答，不看我們。他又說：「藝術需要金錢與時間，我是在貧窮之中，切實的體會到了?！? 因為沒有錢，村上隆想盡各種方法打工賺錢，因為太缺錢，他還想了申請獎學金濟窮的法子，沒想到誤打誤撞，拿到亞洲文化協(xié)會獎學金，可以前往美國紐約市進行創(chuàng)作一年。 一九九四年，村上隆啟程，來到紐約大蘋果這個世界現(xiàn)代藝術中心；但，當他人真的到了紐約市，迎接他的，卻完全不是他所想象中的生活?！该绹藢τ谌毡镜乃囆g，可以說是一無所知?！勾迳下∠袷堑暨M了一個沒有方向感的漩渦，突然間失去了著力點。 痛切領悟：要存活，就要成為胖老鼠　跟有錢人打交道，研究如何出頭 有一段時間，原本拚命作畫的他，變得失去了創(chuàng)作的意愿，竟然只過著「到工作室將墻壁涂白」的生活，要不然就是狂看日本漫畫。 這樣困頓的日子過了好久，直到有一天，命運之神向他招手。那天，村上隆茫然走進紐約骯臟、到處是的地鐵站，無意抬起頭，「我看到，地鐵站里擠著一群老鼠，一只大老鼠毫不留情踢開小老鼠、搶走食物?！勾迳下≌f，自己受到很大的驚嚇與沖擊，不只因為臟亂、老鼠搶食的畫面讓人不忍卒睹，更重要的是，他突然從那幅景象中領悟：「身為藝術家要存活，在美國只有成為胖老鼠一途！」 為了成為胖老鼠，他開始用心研究如何在歐美的藝術界可以出頭；所有的精力，都花在怎么樣可以脫離困境，將自己推上世界舞臺 他發(fā)現(xiàn)在西方的美術世界里，藝術是無法跟社交圈的炫耀、競爭切割的。而且，富裕階層會因為購買藝術品而被認為是成功者，「這些人就是生意的對象，」他不諱言直指藝術要跟有錢人打交道這件事。甚至，他還更大膽無忌諱的說：「我認為一流的作品，就是被很多人理解的作品」；「因為有錢人的小老婆說了一句『不錯』，價值就突然提高的作品都是有可能的！」 村上隆開始有系統(tǒng)的研究歐美藝術史與發(fā)展脈絡，也研究西方藝術品市場的溝通方式，「每一場派對、每一次媒體曝光都是有意義的，不能不屑一顧?！? 一年結束，回到日本，他在埼玉縣的鄉(xiāng)下找到一塊地方，蓋了鐵皮屋開始藝術創(chuàng)作。另一方面，村上隆開始有計劃的，以市場會接受的主題，將日本御宅族喜歡的漫畫外觀，但帶著反諷精神的雕刻與繪畫，帶到歐美?！缚ㄍㄈ毡尽骨∏》狭送鈬诵闹械南胂?，他的名氣在國外漸漸開展。 不過，「我那時候還是很窮?！勾迳下』貞?。他的作品即使少數(shù)賣出去了，還是入不敷出，他所制作的作品，不少都變成「庫存」。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生活的他，最窮的時候，居然要靠大弟子Mr.（藝名）去超商向店員情商，帶回過期的便當果腹。 因為缺錢，他一方面去學校到處演講（他形容是騙鐘點費），也吸引許多年輕人到這個稱為「丸沼藝術村」的地方集體創(chuàng)作，他們一起生活、一起工作，形態(tài)很像是日本在浮世繪時代的工坊。 KaiKai KiKi制作人笠原笑說，自己早年隨著村上隆工作時，都有領日本政府的失業(yè)給付，因為「政府的失業(yè)給付比村上給得起的工資高啦。」 盡管窮，但當時的村上隆被內心里那股熊熊的欲望驅使著，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，又是辦展、又是創(chuàng)作。他常常睡個幾分鐘，就跳起來繼續(xù)工作，累了打一下盹，再起來工作，處于一天工作至少十五個小時的瘋狂狀態(tài)。為村上隆著作執(zhí)筆的編輯穗原俊二，回憶他第一次到村上隆工作的小木屋訪問，就曾經(jīng)看過村上四肢打開躺在大木桌上睡著了，那時候的他，甚至連床都沒有。 「那真是很窮的一段歲月呀！」「但想到有五十個人（志工）必須靠我，就把它當做是辦同樂會，雖然內心苦，臉上還帶著笑容，絕對不能倒下去?！够貞浀侥嵌稳兆?，村上隆嚴肅的表情，居然浮上了一點笑意。 就在那段時間，村上隆陸續(xù)完成日后在國際市場被拍賣出五十萬、甚至百萬美元的作品，包括尺寸與一般人身高差距不遠的巨乳少女「Hiropon」、「Miss KO2」、「727」等創(chuàng)作。 不顧批評：與LV合作設計　受西方賞識，被封普普藝術接班人 隨著幾次展出，受到西方藝評家的欣賞，他開始享有「現(xiàn)代普普藝術新接班人」的定位。有些村上隆口中的有錢人，也注意到他的作品。二○○三年，村上隆的作品「Miss KO2」在美國拍賣出五十萬美元（約合新臺幣一千六百萬元）的高價，創(chuàng)下當時日本現(xiàn)代藝術作品的歷史新高紀錄。 孕育出高價作品的鐵皮屋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成了倉庫。隨著村上隆在全球知名度增加，展覽與訂單不斷，新的鐵皮屋陸續(xù)蓋了起來，做為藝術品創(chuàng)作的場所，村上隆還在這里蓋了溫室，種他從全世界搜集而來的仙人掌，還有他喜歡的蓮花。整個工作場區(qū)的占地廣大，已經(jīng)可以稱為藝術村了。 從日本埼玉縣鄉(xiāng)下的鐵皮屋，到東京都麻布區(qū)高級地段的大廈，正是村上隆欲望成功的Ｖ型反轉。 村上隆自己的心中有強烈的欲望，讓他也能發(fā)現(xiàn)買家的欲望?！赣绣X人是會將自己的欲望，與社會需求完美結合起來的人，而我會走到今天這個境界，就是因為我跟他們一樣，害怕失敗、不斷努力活著?！顾岬礁蝗伺c藝術家相似的地方。 因為「有錢人就是要世界上唯一、沒有見過的東西！」為了得到這股藝術市場最重要力量的肯定，村上隆的藝術創(chuàng)作方式，也打破了許多藝術世界的規(guī)則。 例如他跟ＬＶ的合作，村上隆在其書中表示，藝術家跟時尚品牌合作，當時他算是開首例，「扮演壞人的角色，故意破壞行規(guī)」，許多人批評他「向商業(yè)靠攏」，但他卻說：「我在跟ＬＶ合作的過程中，了解到所謂的品牌生意多么辛苦。要吸引各種充滿欲望的人，然后讓絕大多數(shù)人感到幸福，這是多么厲害??！」 為了符合全球買家需求，同時創(chuàng)作高水平作品，村上隆更完全打破藝術作品制作的方式。 品管嚴格：為藝術創(chuàng)作制定SOP　一眼看出別人看不到的瑕疵 在埼玉縣的工作室，一樣是白色的墻壁，上方掛了四十二朵碗公大小、色彩繽紛，帶著笑臉的櫻花浮雕?；ǖ牡紫?，幾位年輕美術學徒，好像工廠女工一樣，一次又一次，在我們看不出問題的作品表面上，修改、擦拭、打出光亮，再修改、擦拭、打出光亮，盡管攝影機鎂光燈一直閃著，但沒有人抬頭起來看一下。 墻上，我們驚異的發(fā)現(xiàn)了幾張紙，詳述每一朵花瓣的曲度、顏色、線條，哪個位置要用哪個色號、花蕊與花瓣交界處的九十度直角位置、花里只有零點幾公分的亮點、角度該是如何……，這竟然像是工廠一般的「標準作業(yè)流程（SOP）手冊」！ 管這創(chuàng)作「工廠」的組長表示，掛在墻上的每一朵花，制作時間要花一個半月到兩個月，每組工作人員一天二十四小時三班輪班，每人工作八小時，休息四小時，毫不停歇的趕工制作，就連要去上廁所，都要舉手報備。 因為聽說村上隆要來檢查，領頭的小組長神情有些緊張，就怕他檢查作品時不滿意，作品又要重來。 而這經(jīng)常發(fā)生，有些工作人員看不出的瑕疵，他一眼就會看到，廢掉成品重來的事屢見不鮮。 這一條打破傳統(tǒng)，與金錢「掛鉤」與眾不同的路，他卻成功游移其中。 現(xiàn)在村上隆的藝術經(jīng)紀公司，旗下有年輕藝術家，有制作藝術品的工作人員與志工，他管理他們，并用經(jīng)營品牌的概念，將年輕藝術家?guī)蠂H舞臺。新的國際大展即將在這個月二十九日展開，在美國洛杉磯、紐約、德國法蘭克福、西班牙畢爾包等知名的現(xiàn)代美術館展出，都會有村上隆與LV歷年合作的作品。 采訪當中，我們曾戲謔的問他：「不是有人說，藝術家不應該汲汲于金錢？」 「那是小鬼（的說法）啦！我們做大人的，應該好好教他們?！顾l(fā)出一陣笑聲。 藝術家？商人？不管爭議如何，首先誠實面對欲望、其次化欲望成為正面力量、接著打破陳規(guī)，然后讓自己來到其它人難以企及的成功境地。這，正是村上隆欲望成功的四部曲。